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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2/25 17: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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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圣叹在点评水浒人物时说:“卢俊义传,也算极力将英雄员外写出来了,然终不免带些呆气。譬如画骆驼,虽是庞然大物,却到底看来觉道不俊。”这个评论看起来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但却是事实。尤其是金圣叹把水浒传删为七十回本后,卢俊义不通世务、刚愎自用的弱点在他有戏份的短短的十回篇幅中变得极为显眼,而其单挑无敌的武艺则并没有得到展现。

例如:被骗到梁山那段打斗,梁山出场的每位好汉都是略斗几合,而活捉史文恭是在燕青的帮助下,打东昌府也是毫无表现,都体现不出卢俊义武艺高强之处。因此要说七十回本的卢俊义是个大而无当的呆萌骆驼,倒也名副其实。

某个日本水浒电视剧里,卢俊义就是个矮胖员外

卢俊义是梁山早期故事里就有的人物,其地位也一直稳定在第三位,作者似乎没有理由对其刻意贬低。南宋龚开的《宋江三十六人赞》里就有玉麒麟卢俊义,在宋江、吴学究后排在第三位,赞曰:白玉麒麟,见之可爱。风尘太行,皮毛终坏。

南宋话本《大宋宣和遗事》是最早的水浒故事,里面也有玉麒麟李进义,和杨志等人一样是押运花石纲的十二指使。宋江上梁山时晁盖已死,此时为头的是智多星吴加亮和玉麒麟李进义,而宋江的天书里的天罡院三十六将中李进义也排在第二位(宋江不在三十六将内,第一位是吴加亮)。

那么,如此重要的一个人物,为什么会被写成这样?笔者认为有以下三种因素。

第一,这段故事的作者笔力不足。注意,并不是说水浒传作者的笔力不足!水浒传文学价值最高的部分主要在前四十余回,在人物描写方面可以说是明代小说巅峰之作。

但是现存水浒传并不是同一个作者写完的,从三打祝家庄开始,水浒故事转向集团作战,对人物的描写越来越少,虽然我们可以理解为剧情走向需要,但作者在前面两三段对话就能写出一个活灵活现的人物,难道在后面就找不到发挥之处吗?

这种反差恐怕只能以出自不同作者手笔来解释了。例如卢俊义故事,其实是一个引用已有的水浒故事拼凑出来的产物。

卢俊义故事首先来自元杂剧《梁山五虎大劫牢》,此剧讲宋江听说“滦州有一人是韩伯龙,此人其家巨富,文武兼济,使一条铁棒,打天下无对”,想招此人上山,于是派李应去请韩伯龙入伙。李应到了滦州,在旅店中因患病盘缠用尽,被店小二赶出(元杂剧中的店小二都是扫地僧级别的人物,《争报恩三虎下山》中关胜也曾被店小二活捉)。韩伯龙看见后邀他至家中,结为兄弟。宋江派鲁智深、武松、刘唐、阮小五四人下山探听李应情况,鲁智深、武松将韩伯龙骗出捉上梁山。因韩伯龙不愿入伙,只得放他还家。韩伯龙回到滦州,家中已被李应放火烧光,妻子又被官府拿去。官吏见韩伯龙回来,以他在梁山入伙为由将他逮捕。李应等五人便反牢劫狱,将韩伯龙全家救出,一同上山。

卢俊义故事基本沿用了《梁山五虎大劫牢》的框架,韩伯龙的人设基本就是卢俊义,只不过所在地从滦州升级为北京大名府。作者在用了韩伯龙故事之后,还刻意安排他在卢俊义故事刚刚结束的《宋江赏马步三*关胜降水火二将》一回中出场,并被下山的李逵杀死。剧中被坑上梁山的人在结果变成了想上梁山而不得的人,充分体现了作者的恶趣味。

卡通版的韩伯龙

除此之外,卢俊义故事还引用了一部话本情节,那就是《杨温拦路虎传》。杨温是三败高俅中十节度使之一,话本讲的主要是杨温妻子被强盗抢去,几经波折,终于救回妻子的故事。杨温之所以妻子被抢走,是因为算命的说他有大凶,必须去百里外方可免灾,他和妻子去东岳还香愿,才在途中被强盗偷袭劫财劫人,这段剧情和吴用智赚玉麒麟简直如出一辙,显然是作者又一次使用顺手牵羊卡的产物。

但是卢俊义故事作者只顾着整合故事,却没有根据卢俊义人设背景进行调整,于是出现了很多不合理之处,比如卢俊义五代在北京的大财主,居然毫无生活经验,被吴用几句话骗倒(自己不会做生意要靠李固倒是情有可原,毕竟是发展了五代的商人,可能已经是不管事的财东);而且还与官府毫无关系,在本地也毫无人脉,糊里糊涂就被个家奴整得家破人亡。

整个故事缺乏雕琢,很可能是书商或者资助写书的大佬催更太紧的结果。这个情节还不如邵氏《水浒传》电影里的设定。电影里的情节设定是燕青识破了吴用、李逵,卢俊义却义释二人,遭李固告发后被捕,更加符合现代人的欣赏趣味。

第二,卢俊义在故事里的定位是工具人,作者可能原本没打算花大力气描写。卢俊义上山对于宋江的意义在于拥有了一位定位清晰的优秀工具人:

首先,卢俊义武艺高强,对外能在反抗官*缉捕时起一定作用,对内能压服所有好汉,尤其是*官出身的。但是对外的作用其实不大,因为后来朝廷派来征剿的诸多大将中并没有非卢俊义就拿不下的高手,而且和后来的改编不一样,宋江在这里也没说请卢俊义上山是为了对付史文恭。

其次,卢俊义作为名义上的二号人物没有自己的派系,本人影响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对宋江毫无威胁。

此外,卢俊义还可以加强梁山在河北地区的影响力,为此梁山还专门打出“河北玉麒麟”旗号与“山东呼保义”并列。

这个名义上的梁山二号人物,其实品牌提升方面的作用大于实际作用。在后来的历次征战中,卢俊义单独带队表现都在合格线以下,效果很可能不如职业*官关胜、呼延灼。这一方面是因为他缺乏带兵经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权威,在征方腊时居然出现董平张清私自出战阵亡这种咄咄怪事,也许是因为其他好汉也都知道他只是个名义上的二把手,对他没有敬畏之心,但为了维护其二把手定位,梁山却又不得不安排他作为宋江以外单独带队的第一人选。这样一个工具人,描写越多越出彩,反而显得越憋屈,原本也不适合花大力气去描写。

电视剧中神情呆板的工具人卢俊义

第三,写前半部分的作者原本对于其他人物有描写的规划,但没有机会去完成。

前半部分的作者对于人物描写有自己的规划,前期出场的人物中,只有杨志是早期水浒故事中有一定戏份的,其余如史进、鲁智深、林冲、武松等人物,在早期水浒故事中戏份很少,作者却借他们写出了中国古典小说最顶级的原创人物和故事,李逵这种元杂剧里有大量故事的人物,作者也偏偏不借用元杂剧故事,而是靠自己原创描写,如果让他写完全书,可想而知穆弘不会默默无闻还位列天罡,关胜朱仝不会写成两个关羽化身,卢俊义也未必是现在这个形象。当然,这只是笔者假设,目前也无法证实。

以上三种因素单独或交互的作用,造就了卢俊义这个名为玉麒麟,实为呆萌骆驼的人物,金圣叹说他是中上人物,其实评价过高,按人物塑造的效果来看,了不起是个中下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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