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榮寶《重有感》詩箋注稿
汪榮寶《重有感》十首，余素愛之，然詞旨幽深，不易遽解。余每有發明，輒附記其下，所注字面較詳，本事較略，且多出猜測，時有謬誤。近日公事既了，整理舊注，更證以史，歷三日，草成箋注一卷。然所據資料仍恨其少，除《清史稿》《清實録》及康有爲《萬木草堂詩集》得見全帙外，其餘所引書皆零星所見。至於時人及今人筆記詩話，浩如烟海，難以蠡測。是以所注多有模糊闕漏以至舛誤之處，如首章之「乘馬兵書」其目待考，次章之「竹林墜簡」出處不明，六章之「水衡新奏」彊作解人，七章之「青袍御史」本事多闕，如此種種，是所憾焉。又欲概論汪氏此作成序一篇，遂考諸網間，見蘇州大學*諸文，已備論汪氏全集矣。崔顥題詩，既在上頭，余遂擱筆不作焉。又：所考《清實録》，頗得清蓮群中樊思劼、葉一然二友之助，因附志焉。歲在重光赤奮若，京華病雨齋。
重有感[1]
汪榮寶[2]
[1]組詩十首，作於光緒二十五年己亥（），爲戊戌變法事而作也。首章言康有爲設館著書；次章言公車上書；三章言康氏之見用；四章言維新派之見重，然禍已伏於其中矣；五章言新法之興，然廢已伏於其中矣；六章言慈禧發難；七章言光緒見囚，慈禧訓*；八章言捕殺維新諸人；九章言康梁之出奔；十章哀賢士不歸，霸業不成也。汪氏先有五言排律《有感》二首紀之，後作此十首，故曰重有感。其體例蓋仿玉谿《有感二首》及《重有感》詩之例也。
[2]汪榮寶（-），字袞甫，一字太玄，江蘇吴縣人，晚近玉谿體名家，有《思玄堂詩集》。汪氏嘗赴日留學於早稻田大學，學成歸國，供職於清廷，宣統三年（）參與修訂憲法，後出任外交官。入民國，亦參與修訂憲法，後屢任外交官。按考汪氏之行狀，其人蓋非泥古不化者。又汪氏與六君子之楊鋭有交，後亦有《繩匠胡同》《過楊叔嶠故居》詩以哀之，則其於維新諸人之態度大抵可以窺見。然汪氏亦絕非革命先驅，其人雖生於晚清民國之交，然於舊制尚有所眷戀。如爲廢八股所作之《腐儒》詩其三云：「未必縱橫勝帖括，後生且莫笑前賢」，蓋仍心念舊學也。汪氏忠愛之意亦頗拳拳，雖於后黨頗有不滿，然觀其同時之作如《瑤池》《太液》者，其於光緒帝蓋仍有所望焉。讀《重有感》詩，當於此二端叩之。
草堂萬木長風烟[1]，高臥南溟幾歲年[2]。劉向傳經無百兩[3]，牟長著録過三千[4]。連雞戰國縱橫局[5]，乘馬兵書甲乙篇[6]。從此燕齊迂怪士，頗聞扼腕道神仙[7]。
[1]「草堂」句：光緒十四年（），康有爲以布衣上書光緒帝，要求變法，不行，遂出都，有《出都留別諸公》五首，洵稱名作。光緒十七年（），康有爲設館於廣州，傳授維新變法思想，梁啓超、麥孟華等師之焉。其址凡三遷，皆稱萬木草堂，金天羽《康莊弔南海先生莊在蕉石鳴琴上方》詩：「草堂萬木歸無地」，許寶蘅《康南海百年誕辰女公子同璧設祭》詩：「萬木森森一草堂」所稱皆是。長風烟：黃庭堅《郭明甫作西齋于潁尾請予賦詩二首》詩其一：「萬卷藏書宜子弟，十年種木長風煙。」
[2]「高臥」句：謂康氏初言變法不行，退居廣州，設館有年。《世説新語·排調》：「謝公在東山，朝命屢降而不動。後出爲桓宣武司馬，將發新亭，朝士咸出瞻送。高靈時爲中丞，亦往相祖。先時，多少飲酒，因倚如醉，戲曰：『卿屢違朝旨，高臥東山，諸人每相與言：「安石不肯出，將如蒼生何？」今亦蒼生將如卿何？』謝笑而不答。」南溟：康氏祖籍廣東南海，世稱康南海，且設館廣州，故云。
[3]「劉向」句：謂康氏著《新學僞經考》非古文經學事。光緒十一年（），康氏刻《新學僞經考》，辨古文經爲僞經，力尊新學，蓋藉以彰其維新變法之説也。《漢書·楚元王傳》附《劉向傳》：「向字子*，本名更生。……會初立《穀梁春秋》，征更生受《穀梁》，講論五經於石渠。……成帝即位，顯等伏辜，更生乃復進用，更名向。……而上方精於《詩》《書》，觀古文，詔向領校中五經秘書。」百兩：謂僞古文經。《漢書·儒林傳》：「世所傳百兩篇者，出東萊張霸，分析合二十九篇以爲數十，又采《左氏傳》《書敘》爲作首尾，凡百二篇。篇或數簡，文意淺陋。成帝時求其古文者，霸以能爲百兩征，以中書校之，非是。」王充《論衡·正説篇》：「説《尚書》者，或以爲本百兩篇，後遭秦燔《詩》《書》，遺在者二十九篇。夫言秦燔《詩》《書》，是也；言本百兩篇者，妄也。……東海張霸案百篇之序，空造百兩之篇，獻之成帝。帝出秘百篇以校之，皆不相應，於是下霸於吏。吏白霸罪當至死，成帝高其才而不誅，亦惜其文而不滅。故百兩之篇，傳在世間者，傳見之人則謂《尚書》本有百兩篇矣。」「傳」一作「談」，前者義似較長，見其有所傳承也。
[4]「牟長」句：謂從康氏而學者之多。按康氏萬木草堂門下，見於《萬木草堂詩集》者，即有陳千秋、曹泰、梁啓超、韓文舉、徐勤、梁朝傑、陳和澤、林奎、王覺任、麥孟華、潘藻鑒、葉湘南、曹仲儼、龍贊侯、龍左臣、胡治堂、黎曉峰、龍積之、況晴皋、周伯雅、王仁長、黎少峰、湯覺頓、湯銘三、王浚中諸人，其餘聲名不顯者尚夥。《後漢書·儒林列傳上》：「牟長字君高，樂安臨濟人也。……長自爲博士及在河內，諸生講學者常有千餘人，著録前後萬人。著《尚書章句》，皆本之歐陽氏，俗號爲《牟氏章句》。」著録：猶云著録弟子，從師學而列名在冊者也。「過」一作「有」。
[5]「連雞」句：似謂康氏著《大同書》事。光緒十年（），康氏始著《人類公理》，後更名《大同書》，設想無國界、無種族云云之大同世界。康氏極重此書所論，其《延香老屋詩集》即以《大同書成題詞》三首置卷首，此後詩亦數及之。連雞：《戰國策·秦策一》：「秦惠王謂寒泉子曰：『……諸侯不可一，猶連鶏之不能俱止于栖之明矣。』」汪氏用此，蓋有諷意，言其不可行也。「局」一作「策」。
[6]「乘馬」句：此泛指康氏所著關乎時局者。康氏有《萬木草堂叢書》一百三十七種，雜著、奏摺等亦甚夥，大抵經世致用之作。乘馬：猶運籌、謀劃。《管子·乘馬》題解郭沫若等集校引何如璋云：「馬者，算數之籌，如今所謂法馬……乘者，計也。《周禮·天官·宰夫》：『乘其財用之出入』，即今算法乘除之謂。凡治國之法制，皆出于數，有所建置，必立馬乘之，乃知其輕重長短多寡之數，而措注各得其宜。篇中言地、言用、言朝、言車，而詳發均地分民，是標名《乘馬》本旨。」甲乙篇：或謂康氏所著依次臚列，標以甲乙。
[7]「從此」二句：謂康氏既開風氣，天下言變法維新者遂夥矣。按康氏實變法之宗師，門下陳千秋、曹泰、梁啓超、麥孟華等自不必言，即以戊戌六君子論，康廣仁乃康氏之胞弟，林旭爲康氏門人，楊鋭、劉光第、楊深秀與康氏皆過從甚密。《史記·孝武本紀》：「……而海上燕齊怪迂之方士多相效，更言神事矣……大見數月，佩六印，貴振天下，而海上燕齊之閒，莫不搤捥而自言有禁方，能神僊矣。」迂怪：好談*神怪誕之事也。
莽莽神州有夕陰，蕭蕭漆室自悲吟[1]。竹林墜簡標師説[2]，桑落淒辰得霸心[3]。適野已知吾道絀[4]，叩天不識帝閽深[5]。當關莫恨妨清夢，風雨鳴雞識此音[6]。
[1]「莽莽」二句：謂甲午（）以來，有識之士哀國勢之衰穨，慮國難之叢生也。《列女傳·仁智傳》：「漆室女者，魯漆室邑之女也。過時未適人。當穆公時，君老，太子幼。女倚柱而嘯，旁人聞之，莫不爲之慘者。其鄰人婦從之游，謂曰：『何嘯之悲也？子欲嫁耶？吾爲子求偶。』漆室女曰：『嗟乎！始吾以子爲有知，今無識也。吾豈爲不嫁不樂而悲哉！吾憂魯君老，太子幼。』鄰婦笑曰：『此乃魯大夫之憂，婦人何與焉？』漆室女曰：『不然，非子所知也。昔晋客舍吾家，系馬園中。馬佚馳走，踐吾葵，使我終歲不食葵。鄰人女奔隨人亡，其家倩吾兄行追之。逢霖水出，溺流而死。令吾終身無兄。吾聞河潤九里，漸洳三百步。今魯君老悖，太子少愚，愚僞日起。夫魯國有患者，君臣父子皆被其辱，禍及衆庶，婦人獨安所避乎！吾甚憂之。子乃曰婦人無與者，何哉！』鄰婦謝曰：『子之所慮，非妾所及。』三年，魯果亂，齊楚攻之，魯連有寇。男子戰鬬，婦人轉輸不得休息。君子曰：『遠矣！漆室女之思也！』詩云：『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此之謂也。」
[2]「竹林」句：似謂康氏託古改制，尋古之遺編墜簡，標爲往聖之正説，藉以發己之新論也。「竹林」二字應有所本，待考。「標師説」一作「多新論」，二者各得其半，前者得託古，後者得改制。
[3]「桑落」句：謂康氏於國衰之時，起匡霸之心也。桑落：言形勢衰穨如桑之萎落。《后汉书·孔融传》：「郜鼎在庙，章孰甚焉。桑落瓦解，其埶可见。」「得」一作「見」，則霸心早具，而見於國衰之時也，亦通。
[4]「適野」句：謂康氏前既上書言變法，不成而出京，是已知道之不行矣。事見首章注[1]。適野語本《左傳·襄公三十一年》：「子産之從*也，擇能而使之。……裨諶能謀，謀于野則獲，謀于邑則否。……與裨諶乘以適野，使謀可否。」然康氏本事與之不合，蓋僅借其字面耳。
[5]「叩天」句：哀上書爲有司所忌，竟不容見於上也。按光緒二十一年（）三月，清廷簽訂《馬關條約》；康氏乃著《上今上皇帝书》一萬八千字，要求拒和、變法；四月，集各省舉人，聯名上書，史稱「公車上書」，然都察院不予呈遞。《清史稿·康有爲傳》：「中日議款，有爲集各省公車上書，請拒和、遷都、變法，格不達。」帝閽：天宫之門，扬雄《甘泉赋》：「选巫咸兮叫帝閽，开天庭兮延羣神。」此以天宫之深喻皇帝之遙不可見也，其意本《楚辭·九辯》：「豈不鬱陶而思君兮，君之門以九重」，李商隱《哭劉蕡》詩：「上帝深宫閉九閽，巫咸不下問銜冤」，康有爲《己丑上書不達出都》詩其二：「虎豹猙獰守九關，帝閽沉沉叫不得」亦用此意。
[6]「當關」二句：怨有司耽一己之利，懼變法之害，故不容此憂國之論也。當關：守關之人，此謂有司拒呈上書者也。《楚辭·招*》：「虎豹九關，啄害下人些。」王逸注：「言天門凡有九重，使神虎豹執其關閉，主啄齧天下欲上之人，而殺之也。」清夢：猶言美夢。風雨鷄鳴：《詩·鄭風·風雨》：「風雨如晦，鷄鳴不已」，孔穎達《毛詩正義》：「喻君子雖居亂世，不改其節」，此喻有識之士憂時之論也。
邊塵夕黯海波遒[1]，鳴轂徒增聖主憂[2]。霸越奇材思范蠡[3]，新周經術得何休[4]。升車慷慨傾三輔，倒屣逢迎徧五侯[5]。問説孔公能薦士，雲霄一鶚好橫秋[6]。
[1]「邊塵」句：謂甲午之戰征塵未散，而外患日增，國勢日危也。遒：迫也，勁也。
[2]「鳴轂」句：謂光緒帝深憂國事也。劉向《説苑·立節》：「越甲至齊，雍門子狄請死之，齊王曰：『鼓鐸之聲未聞，矢石未交，長兵未接，子何務死之？爲人臣之禮邪？』雍門子狄對曰：『臣聞之，昔者王田于囿，左轂鳴、車右請死之，而王曰：「子何爲死？」車右對曰：「爲其鳴吾君也。」王曰：「左轂鳴者工師之罪也，子何事之有焉？」車右曰：「臣不見工師之乘而見其鳴吾君也。」遂刎頸而死，知有之乎？』齊王曰：『有之。』雍門子狄曰：『今越甲至，其鳴吾君也，豈左轂之下哉？車右可以死左轂，而臣獨不可以死越甲也？』遂刎頸而死。是日越人引甲而退七十里，曰：『齊王有臣，鈞如雍門子狄，擬使越社稷不血食。』遂引甲而歸，齊王葬雍門子狄以上卿之禮。」
[3]「霸越」句：謂光緒帝思得能臣如范蠡，以匡成霸業也。《史記·越王句踐世家》：「范蠡事越王句踐，既苦身戮力，與句踐深謀二十餘年，竟滅吴，報會稽之恥，北渡兵於淮以臨齊、晉，號令中國，以尊周室，句踐以霸，而范蠡稱上將軍。」又《吴越春秋·句踐伐吴林外傳》：「范蠡既去，越王愀然變色，……於是越王乃使良工鑄金象范蠡之形，置之坐側，朝夕論*。」
[4]「新周」句：謂康氏借經術彰新法，終爲光緒帝所得而用也。新周：謂行新*以興邦《诗·大雅·文王》：「周虽旧邦，其命维新」，「維新」二字即由此來。何休：《後漢書·儒林列傳下》：「何休字邵公，任城樊人也。……休爲人質樸訥口，而雅有心思，精研《六經》，世儒無及者。……作《春秋公羊解詁》，覃思不窺門，十有七年。又注訓《孝經》、《論語》、風角七分，皆經緯典謨，不與守文同説。又以《春秋》駁漢事六百餘條，妙得《公羊》本意。休善曆算，與其師博士羊弼，追述李育意以難二傳，作《公羊墨守》《左氏膏肓》《穀梁廢疾》。……群公表休道術深明，宜侍帷幄，單臣不悦之，乃拜議郎，屢陳忠言，再遷諫議大夫。」
[5]「升車」二句：謂公車上書之時，康氏振臂一呼，慷慨陳詞，天下雲集響應，遂爲時人所重也。三輔：西漢京畿地區三位官員的總稱，《漢書·景帝紀》：「三輔舉不如法令者，皆上丞相禦史請之。」顔師古注：「此三輔者，謂主爵中尉及左右內史也。」此泛指京畿地區。倒屣逢迎：《三國志·魏書·王粲傳》：「時邕才學顯著，貴重朝廷，常車騎填巷，賓客盈坐。聞粲在門，倒屣迎之。粲至，年既幼弱，容狀短小，一坐盡驚。邕曰：『此王公孫也，有异才，吾不如也。』」此謂當時名士重臣多重康氏者。
[6]「聞説」二句：謂當時人多薦康有爲於光緒帝，康氏遂得重用也。《清史稿·康有爲傳》：「二十四年，有爲立保國會于京師，尚書李端棻，學士徐致靖、張百熙，給事中高燮曾等，先後疏薦有爲才，至是始召對。」此又特指翁同龢，按康氏之得重，翁氏之功最著，康氏《懷翁常熟去國》詩序述之甚詳，文曰：「膠變，上書不達，思萬木草堂學者，於十一月十九日曉，束裝決歸。是日朝常熟力薦於上，凌晨來南海館，吾臥未起，排闥入汗漫舫，留行，遂不獲歸。及常熟斥，吾又決行。公謂上意拳拳，萬不可行。感遇變法，且累知己，未知天意何如也。」及翁氏歿，康氏又有《故太子少保協辦大學士軍機大臣毓慶宫行走常熟翁公哀詞十四章》弔之，其三自注云：「馬江敗後，鄙人上書，言俄日必窺東三省及朝鮮，請變法自强，否則亡國。公以詞太激烈，恐被禍，未代遞」，其四自注云：「日事敗，公親來謝：不聽前策，致有今敗」，則二人之交遠在甲午前也。一鶚：《漢書·鄒陽傳》：「臣聞鷙鳥累百，不如一鶚。」顔師古注：「孟康曰：『鶚，大雕也。』……鷙擊之鳥，鷹鸇之屬也。鶚自大鳥而鷙者耳，非雕也。」又《後漢書·文苑列傳下》：「衡始弱冠，而融年四十，遂與爲交友。上疏薦之曰：『……鷙鳥累伯，不如一鶚。使衡立朝，必有可觀。……』」「聞説」句一作「聞道孔公修薦表」，意同。
風送珂聲近玉除，日移花影上華裾[1]。屢聞賈誼叨前席，更許劉安進外書[2]。反袂傷麟良可已[3]，持刀呪虎定何如[4]。孤芳祗恐經秋歇，多種江蘺與揭車[5]。
[1]「風送」二句：此狀維新諸人入朝見光緒帝時情形。杜甫《春宿左省》詩：「不寢聽金鑰，因風想玉珂。」珂聲：謂朝臣玉佩相撞之聲。玉除：猶玉階，借指朝廷。宋徽宗《宫詞》詩：「臨罷*庭無一事，日移花影上廻廊。」
[2]「屢聞」二句：謂光緒帝甚重維新諸人，多召問之，且許其奏言也。《清史稿·康有爲傳》：「……至是始召對。有爲極陳：『四夷交侵，覆亡無日，非維新變舊，不能自强。變法須統籌全域而行之，遍及用人行*。”上嘆曰：『奈掣肘何？』有爲曰：『就皇上現有之權，行可變之事，扼要以圖，亦足救國。唯大臣守舊，當廣召小臣，破格擢用；幷請下哀痛之詔，收拾人心。』上皆韙之。自辰入，至日昃始退，命在總理衙門章京上行走，特許專擢言事。」《史記·屈原賈生列傳》：「後歲餘，賈生徵見。孝文帝方受釐，坐宣室。上因感*神事，而問*神之本。賈生因具道所以然之狀。至夜半，文帝前席。」外書：《漢書·藝文志》：「淮南內二十一篇，淮南外三十三篇」，外篇蓋雜論也，此借指維新派之時論。或謂此指光緒帝令梁啓超經理譯書局，亦通。「更許」句一作「競説劉安有外書」，意近。
[3]「反袂」句：似哀光緒帝投鼠忌器，躑躅難前。按《清史稿·后妃傳》：「上事太后謹，朝廷大*，必請命乃行。顧以國事日非，思變法救亡，太后意不謂然，積相左。」又年10月19日《新聞報》載光緒與楊鋭密詔云：「近來朕仰窺皇太后聖意，不願將法盡變，並不欲將此輩老謬昏庸之大臣罷黜，而用通達英勇之人令其議*，以爲恐失人心。雖經朕屢次降旨整飭，而幷且隨時有幾諫之事，但聖意堅定，終恐無濟于事。即如十九日之朱諭，皇太后已以爲過重，故不得不徐圖之，此近來之實在爲難之情形也，朕亦豈不知中國積弱不振，至于阽危，皆由此輩所誤；但必欲朕一旦痛切降旨，將舊法盡變，而盡黜此輩昏庸之人，則朕之權力實有未足。果使如此，則朕位且不能保，何况其他。今朕問汝：可有何良策，俾舊法可以全變，將老謬昏庸之大臣盡行罷黜，而登進通達英勇之人，令其議*，使中國轉危爲安，化弱爲强，而又不致有拂聖意。爾其與林旭、劉光第、譚嗣同及諸同志妥速籌商，密繕封奏，由軍機大臣代遞。候朕熟思，再行辦理。朕實不勝十分焦急翹盼之至。特諭」，則其躑躅可見矣。反袂傷麟：《孔子家語·辯物》：「叔孫氏之車士曰子鉏商，採薪於大野，獲麟焉，折其前左足，載以歸，叔孫以爲不祥，棄之於郭外。使人告孔子曰：『有麇而角者，何也？』孔子往觀之，曰：『麟也。胡爲來哉？胡爲來哉？』反袂拭面，涕泣沾衿。叔孫聞之，然後取之。子貢問曰：『夫子何泣爾？』孔子曰：『麟之至，爲明王也，出非其時而害，吾是以傷焉。』」此似專以傷麟而泣喻帝之投鼠忌器，非用傷出非其時之義。如合傷出非其時之義而觀之，則解爲明王既出，不必傷麟出之非時，亦通，然與後三句不甚合，故捨此義云。
[4]「持刀」句：謂維新派雖欲變法，然后黨猖狂，定不甘垂頭伏罪，必竭其力以沮之，維新派雖一時得勢，終少根基，如人持刀而咒虎，爲虎所傷必矣，是以道之不行，已知之矣。此或指譚嗣同説袁世凱事，見七章注[6]。咒虎：《后漢書·童恢傳》：「民嘗爲虎所害，乃設檻捕之。生獲二虎。恢聞而出，呪虎曰：『天生萬物，唯人爲貴，虎狼當食六畜，而殘暴于人。王法殺人者死，傷人則論法。汝若是殺人者，當垂頭伏罪。自知非者，當號呼稱冤。』一虎低頭閉目，狀如震懼，即時殺之。其一視恢鳴吼，踴躍自奮，遂令放釋，吏人爲之歌頌。」
[5]「孤芳」二句：謂維新派雖有美*，然人微言輕，其勢未彊，不能長久，倘不能固其根本，求其友生，則傾覆近在目前矣。即《離騷》「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不撫壯而弃穢兮，何不改乎此度？」「及年歲之未晏兮，時亦猶其未央。恐鵜鴃之先鳴兮，使夫百草爲之不芳」之意也。江離、揭車：皆芳草也，喻仁人志士。《離騷》：「覽椒蘭其若茲兮，又况揭車與江離？」
天路新標進善旌[1]，四星高傍帝車明[2]。寶書重叠歸天禄[3]，講幄深嚴闢邇英[4]。象法喜瞻金布甲[5]，龜符驚失大橫庚[6]。漢朝自有家人語，安用春秋致太平[7]。
[1]「天路」句：謂新*既行，廣開言路也。按《清史稿·德宗本紀二》：「夏四月……乙巳，詔定國是，諭：『中外大小諸臣，自王公至于士庶，各宜發憤爲雄。以聖賢義理之學植其根本，兼博采西學之切時勢者，實力講求，以成通達濟變之才。京師大學堂爲行省倡，尤應首先舉辦。軍機大臣、王大臣妥速會議以聞。』……五月……戊辰，詔興農學。諭曰：『振興庶務，首在鼓勵人材。各省士民著有新書，及創新法，成新器，堪資實用者，宜懸賞以勸。或試之實職，或錫之章服。所制器給券，限年專利售賣。其有獨力創建學堂，開闢地利，興造槍炮廠者，幷照軍功例賞勵之』……六月……丁酉，命翰詹、科道輪班召對。部院司員條列時事，堂官代陳。士民得上書言事。……秋七月……庚午，以抑格言路，首違詔旨，奪禮部尚書懷塔布、許應騤，侍郎堃岫、徐會澧、溥頲、曾廣漢等職。」進善旌：《史記·孝文本紀》：「古之治天下，朝有進善之旌，誹謗之木，所以通治道而來諫者。」裴駰集解：「應劭曰：『旌，幡也。堯設之五達之道，令民進善也。』如淳曰：『欲有進善者，立于旌下言之。』」
[2]「四星」句：謂楊鋭、林旭、劉光第、譚嗣同同日授四品卿，共輔光緒帝以行新*也。《清史稿·德宗本紀二》：「秋七月……辛未……賞內閣侍讀楊鋭、中書林旭、刑部主事劉光第、江蘇知府譚嗣同並加四品卿銜，參預新*。」四星：或即斗魁四星，或即王充《論衡·物勢》：「東方木也，其星蒼龍也；西方金也，其星白虎也；南方火也，其星朱鳥也；北方水也，其星玄武也。天有四星之精，降生四獸之體」所謂四星，諸説雖異，其喻四卿則一，*不必泥於此也。帝車：即北斗星。《史記·天官書》：「斗爲帝車，運于中央，臨制四鄉。」又《論語·爲*》：「子曰：『爲*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
[3]「寶書」句：謂光緒帝廣開言路，多有所得也。寶書：書之可珍者，此謂群賢之議論。重叠：言其多也。天禄：《三輔黃圖》卷六：「天禄閣，藏典籍之所。《漢宫殿疏》云：『天禄麒麟閣，蕭何造，以藏秘書處賢才也。』劉向於成帝之末，校書天禄閣」又《漢書·揚雄傳下》：「時雄校書天禄閣上」。本句一作「科條許罷周監謗」，亦廣開言路之意，然與下句一反一正，較本句似優。科條：法律條文。《戰國策·秦策一》：「科條既備，民多僞態。」監謗：謂壓制輿論。《史記·周本紀》：「王行暴虐侈傲，國人謗王。召公諫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衞巫，使監謗者，以告，則殺之。」
[4]「講幄」句：謂光緒帝能禮賢下士，聽其議論也。講幄：天子聽講官進講之處，此謂光緒帝聽群賢講論時事之處。邇英：即邇英閣，宋殿名，取親近英才之義，天子聽講官進講焉。《宋史·職官志》：「翰林侍讀學士歲春二月至端午日，秋八月至長至日，遇隻日入侍邇英閣，輪官講讀。」本句一作「典故教修宋邇英」，義同。
[5]「象法」句：謂維新派行新*也，其目則《清史稿·康有爲傳》所謂：「于是詔定科舉新章，罷四書文，改試策論，立京師大學堂、譯書局，興農學，獎新書新器，改各省書院爲學校，許士民上書言事，諭變法。裁詹事府、通*司，大理、光禄、太僕、鴻臚諸寺，及各省與總督同城之巡撫，河道總督，糧道、鹽道，並議開懋勤殿，定制度，改元易服，南巡遷都」諸項，其施行則前後不一，《清史稿·德宗本紀二》所記多瑣碎，不録。象法：國家法律。杜光庭《都监将*周天醮词》：「鑾旗早復於秦京，象法重悬於魏闕。」金布甲：即《金布令甲》，秦漢財*法令名，此即指所行新*。睡虎地秦簡、張家山漢簡均有《金布律》，又《漢書·蕭望之傳》:「故《金布令甲》曰:『邊郡屢被兵,離饑寒,夭絕天年,父子相失,令天下共給其費。』」顔師古注:「金布者,令篇名也。其上有府庫金錢布帛之事,因以名篇。令甲者，其篇甲乙之次。」又《晋書·刑法志》：「《金布律》有毀傷亡失縣官財物……《金布律》有罰贖入責以呈黃金爲價」。「象法喜瞻」一作「象闕共瞻」，義同。象闕：猶象魏，《周禮·天官·太宰》：「正月之吉，始和，布治于邦國都鄙，乃縣治象之法于象魏，使萬民觀治象，挾日而斂之。」鄭玄注引鄭司農曰：「象魏，闕也。」賈公彥疏：「鄭司農云：『象魏，闕也』者，周公謂之象魏，雉門之外，兩觀闕高魏魏然，孔子謂之觀。」
[6]「龜符」句：謂戊戌之變事發突然，光緒帝旋遭奪權也，事詳見六章注[2]。大橫庚：帝王之兆。《史記·孝文本紀》：「卜之龜，卦兆得大橫，占曰：『大橫庚庚，余爲天王，夏啓以光。』」此以大橫庚之失喻王權之失。本句一作「龜書忽失大橫庚」，義同。
[7]「漢朝」二句：謂清廷自有國法，*不必托古改制也。反語，或代后黨語亦通。家人語：《漢書·儒林傳》：「竇太后好《老子》書，召問固。固曰：『此家人言矣。』太后怒曰：『安得司空城旦書乎！』」。「漢朝」一作「漢宫」，義同。
倦向瑤池聽八琅，鑪煙扇影不曾忘[1]。金根歸駕秋傳訊[2]，玉檢靈書夜作芒[3]。重起甘龍論要道[4]，急徵扁鵲進神方[5]。水衡新奏雲斤技，未許寒鴉度苑牆[6]。
[1]「倦向」二句：謂慈禧太后雖老而好逸樂，然終不肯放權於光緒帝也。瑤池：西王母所居也，《史記·大宛列傳》：「崑崙其高二千五百餘里，日月所相避隱爲光明也。其上有醴泉、瑤池」，又《穆天子傳》卷三：「乙丑，天子觴西王母於瑤池之上」，此喻慈禧太后所居之頤和園。八琅：仙樂，《漢武內傳》：「王母乃命諸侍女、王子登彈八琅之璈。」陶榖《涇州重修王母宫記》：「八琅仙璈以節樂，九色班驎而在馭。」鑪煙扇影：皆宫中之物也，喻皇權。杜甫《至日遣興奉寄北省舊閣老兩院故人二首》詩之二：「麒麟不動爐烟上，孔雀徐開扇影還。」
[2]「金根」句：謂慈禧太后出頤和園，入紫禁城也。按慈禧以光緒二十四年（）八月初四（9月19日）傍晚忽出頤和園，入紫禁城，即夜囚光緒帝於瀛臺，追捕維新諸人。《清史稿·后妃傳》：「八月丁亥，太后遽自頤和園還宫，復訓*。」汪氏《有感》詩其二：「月移仙仗轉，雲擁御簾開」，唐烜《戊戌紀事八十韵》詩：「事在三日前，聖主下天綍。歸*東朝廷，新進官悉奪。」皆此事也。時在秋，故曰「秋傳訊」。金根：即金根車，根車飾以黃金也。蔡邕《獨斷》卷下：「上所乘曰金根車，駕六馬，有五色安車、五色立車各一，皆駕四馬，是爲五時副車」,《舊唐書·輿服志》：「金根車，朱質，紫油通幰，油畫絡帶，朱絲網，常行則供之。」
[3]「玉檢」句：謂慈禧太后夜下詔囚光緒帝，追捕維新諸人也。玉檢：玉牒書的封篋，此喻慈禧夜發之詔。《漢書·武帝紀》：「登封泰山」，顔師古注引孟康曰：「玉者功成治定，告成功于天……刻石紀號，有金策石函，金泥玉檢之封焉。」李商隱《贈華陽宋真人兼寄清都劉先生》：「玉檢賜書迷鳳篆，金華歸駕冷龍鱗。」
[4]「重起」句：謂慈禧既當*，重用后黨諸保守派，盡廢新法，重修舊制。如《清史稿·德宗本紀二》：「八月……壬辰，詔復設詹事府，通*司，大理、光禄、太僕、鴻臚諸寺。禁官民擅遞封章。罷時務官報。各省祠廟毋改學堂……甲午……命榮禄爲軍機大臣。以裕禄爲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云云，文多不盡録。甘龍：秦國大臣，反對商鞅變法，借指諸保守派。《史記·秦本紀》：「衛鞅説孝公變法修刑，內務耕稼，外勸戰死之賞罰，孝公善之。甘龍、杜摯等弗然，相與爭之。卒用鞅法，百姓苦之；居三年，百姓便之。」所謂「要道」者，蓋反語也。「論」一作「陳」，義同。
[5]「急徵」句：謂光緒帝稱病，徵醫天下也，猶汪氏《有感》詩其二：「漢槎求藥去，秦傳送醫來」所云。按《清史稿·德宗本紀下》：「八月……辛卯，上稱疾，徵醫天下」，《清實録·光緒朝實録》卷四百二十六：「八月……辛卯……諭內閣：朕躬自四月以來。屢有不適。調治日久。尚無大效。京外如有精通醫理之人。即著內外臣工切實保薦候旨。其現在外省者。即日馳送來京。毋稍延緩。」按下詔稱疾蓋太后所爲也，《清史稿·后妃傳》：「八月丁亥，……以上有疾，命居瀛台養疴」，光緒帝既有疾，則太后之聽*亦宜矣。嚴復《戊戌八月感事》詩云：「伏屍名士賤，稱疾詔書哀」，嚴氏所哀即此意也。扁鵲神方
：《史記·扁鵲倉公列傳》：「扁鵲者，勃海郡鄭人也，姓秦氏，名越人。少時爲人舍長。舍客長桑君過，扁鵲獨奇之，常謹遇之。長桑君亦知扁鵲非常人也。出入十餘年，乃呼扁鵲私坐，閒與語曰：『我有禁方，年老，欲傳與公，公毋泄。』扁鵲曰：『敬諾。』乃出其懷中藥予扁鵲：『飲是以上池之水，三十日當知物矣。』乃悉取其禁方書盡與扁鵲。忽然不見，殆非人也。扁鵲以其言飲藥三十日，視見垣一方人。以此視病，盡見五藏癥結，特以診脈爲名耳。爲醫或在齊，或在趙。在趙者名扁鵲。」
[6]「水衡」二句：謂水衡都尉新成繁華綺麗之宫苑，故不許寒鴉出入，有所玷污也。蓋謂慈禧太后囚光緒帝於瀛臺，不許外人出入也。水衡：水衡都尉，掌皇室園林之官也，《漢書·百官公卿表上》：「水衡都尉」，顔師古注引應劭曰：「古山林之官曰衡，掌諸池苑，故稱水衡。」雲斤：蘇軾《王文玉挽詞》詩：「才名誰似廣文寒，月斧雲斤琢肺肝」，此喻匠造如*斧神工耳。按孫景賢《覽古》詩：「不惜水衡輸國庫，重教月斧試神工」解「水衡」句絕佳，然孫詩之「水衡」則水衡錢也，汪詩云「新奏」，則非錢也。寒鴉：王昌齡《宫詞》詩：「玉顔不及寒鴉色，猶帶昭陽日影來」，此喻宫外之人也。「奏」一作「費」，則其義益顯矣。
觚棱囘首日西曛[1]，哀痛天書不忍聞[2]。自是桐宫甘罪己，何曾丹穴苦熏君[3]。銀璫夜讌開東閤[4]，鐵騎朝蒐集北軍[5]。定策殊勳誰第一，青袍御史氣干雲[6]。
[1]「觚棱」句：謂光緒帝既被囚，大權盡歸於慈禧，則維新事業，已如西下之夕陽，更不可重挽也。觚棱：宫闕轉角處瓦脊成方角棱瓣之形，借指宫闕。班固《西都賦》：「設璧門之鳳闕，上觚楞而栖金爵。」吕向注：「觚稜，闕角也。」
[2]「哀痛」句：謂慈禧假光緒帝之名，發佈吁請太后訓*詔書也。按《清實録·光緒朝實録》卷四百二十六：「八月……丁亥……諭內閣：『現在國事艱難。庶務待理。朕勤勞宵旰。日綜萬幾。兢業之餘。時虞叢脞。恭溯同治年閒以來。慈禧端佑康頤昭豫莊誠壽恭欽獻崇熙皇太后兩次垂簾聽*。辦理朝*。宏濟時艱。無不盡美盡善。因念宗社爲重，再三籲懇慈恩訓*。仰蒙俯如所請。此乃天下臣民之福。由今日始。在便殿辦事。本月初八日。朕率王大臣在勤*殿行禮。一切應行禮節。著各該衙門敬謹豫備。』」即汪氏《有感》詩其二：「思愆制詔哀」，康有爲《戊戌八月國變記事》詩其三：「未定維新業，先傳禪讓文」所稱是也。天書：猶詔書。李商隱《漢南書事》：「西師萬衆幾時回，哀痛天書近已裁。」
[3]「自是」二句：謂光緒帝自知才不堪親*，故下詔請太后訓*，非俗謂太后奪權云云也。反語也，汪氏《有感》詩其二：「兩宫極慈孝，四海妄驚猜」同此意。按《清實録·光緒朝實録》卷四百二十五：「七月……戊寅。諭內閣：『……乃眷懷赤子。皆上天之所畀。祖宗之所遺。非悉使之康樂和親。朕躬未為盡職。加以各國環處。陵迫為憂。非取人之所長。不能全我之所有。朕用心至苦。而黎庶猶有未知。職由不肖官吏。與守舊之士大夫。不能廣宣朕意。乃反胥動浮言。使小民搖惑驚恐。山谷扶杖之民。有不獲聞新*者。朕實為嘆恨』」則是前已有罪己之詔矣。康有爲《戊戌八月國變記事》詩其三：「吾君真可恃，哀痛詔頻聞」，下注梁啓超語即引此詔以證。桐宫：《史記·殷本紀》：「帝太甲既立三年，不明，暴虐，不遵湯法，亂德，于是伊尹放之于桐宫」，此借指囚於瀛臺的光緒帝。康有爲《戊戌八月國變記事》詩之一：「莊嚴對宣室，哀痛起桐宫」，亦如此用。丹穴：鳳凰之所居也，借指慈禧。《山海經·南山經》：「又東五百里，曰丹穴之山……有鳥焉，其狀如雞，五采而文，名曰鳳皇，首文曰德，翼文曰義，背文曰禮，膺文曰仁，腹文曰信。是鳥也，飲食自然，自歌自舞，見則天下安寧。」熏：猶熏轑，威逼也。《漢書·杜周傳》：「方進終不舉白，專作威福，阿黨所厚，排擠英俊，托公報私，橫厲無所畏忌，欲以熏轑天下，天下莫不望風而靡」。
[4]「銀璫」句：謂戊戌之變前夕，黃仲弢約康氏夜宴浙紹會館，密報事變，康氏乃開東閤而夜奔也。康氏有《哭前翰林院侍讀學士湖北提學使黃君仲弢》詩記此事，其題後數句曰：「戊戌出奔，賴公告難，勸吾微服爲僧，北走蒙遼。夜宴浙紹會館，把酒泣訣。今幸更生，皆君起死人而肉白骨也」，其詩云：「……是時爾朱焰，風塵宫闕腥。決計幽房州，先謀誅董承。鯫生猶在夢，東市將赴刑。仲弢走告密，一日數書並。時日相伊藤，約吾傷國成。君來頻相左，吾歸視猶輕。仲弢更約宴，卓如促吾行。言曰黃仲弢，忠誠君子朋。一時頻造請，必有急變爭。銜杯浙紹館，泣語至深更。勸吾夜密走，胡服或爲僧。君像拓億千，電話四騖驚。地網與天羅，密布難飛騰。北走蒙遼可，南奔凶不亨。時吾任救主，逡巡難遄征。嗣同揮手言，國事賴先生。啓超與廣仁，力請微服行。聖主吾任救，仲弢言有憑。所居南海館，是夕前墻崩。嗟言命在天，易服吾未能。去去道津海，惻惻別皇京……」記事甚詳。
[5]「鐵騎」句：謂軍隊集於京畿待閲，又開入京郊也。按《清實録·光緒朝實録》卷四百二十七：「八月……乙未……諭內閣：『前經降旨擇於九月初五日朕恭奉慈禧端佑康頤昭豫莊誠壽恭欽獻崇熙皇太后慈輿啟鑾，先赴南苑，再往天津以次閱操。第本年節令較早，現在天氣漸寒，朕侍奉慈躬，允宜璇宫頤養，以■■■■■■■■。所有巡幸天津之處，著即停止。惟念國家講求武備，本欲親臨校閱，鼓舞戎行，近畿各軍，業已次第豫備。該官兵等平日操演，不憚勤苦，朕心良深軫念。提督聶士成所部武毅軍，著賞銀六千兩；侍郎袁世凱所部新建陸軍，著賞銀四千兩；提督董福祥所部甘軍，著賞銀三千兩，以示體恤。該提督等仍當督率將士，隨時認真訓練，總期紀律嚴明，緩急足恃，毋負朝廷整軍經武之至意。』」卷四百二十八：「八月壬寅……又諭：『董福祥甘軍分扎正定一帶，不便操練。除何得彪外，其餘各營，著董福祥即移扎南苑。將此諭令知之。』」北軍：禁軍，此指當時京畿聶士成、董福祥、袁世凱等軍隊。《史記·吕太后本紀》：「七月中，高后病甚，迺令趙王禄爲上將軍，軍北軍；吕王産居南軍」。「蒐」一作「飛」，「集」一作「入」，則謂慈禧以榮禄控京畿宋慶及聶、董、袁諸軍也。按《清實録·光緒朝實録》卷四百二十八：「八月……丁未……又諭：『欽奉懿旨，大學士榮禄奏開用關防日期一摺。現當時事艱難，以練兵為第一要務，是以特■■■榮禄爲欽差大臣，所有提督宋慶所部毅軍、提督董福祥所部甘軍、提督聶士成所部武毅軍、候補侍郎袁世凱所部新建陸軍，以及北洋各軍，悉歸榮禄節制，以一事權。該大臣務當統率有方，認真督練，隨時稽核，毋稍疏懈，俾各軍悉成勁旅，用副朝廷整飭戎行至意。」入北軍：《史記·吕太后本紀》：「太尉欲入北軍，不得入。襄平侯通尚符節。乃令持節矯內太尉北軍。太尉復令酈寄與典客劉揭先説吕禄曰：『帝使太尉守北軍，欲足下之國，急歸將印辭去，不然，禍且起。』吕禄以爲酈兄不欺己，遂解印屬典客，而以兵授太尉。太尉將之入軍門，行令軍中曰：『爲吕氏右袒，爲劉氏左袒。』軍中皆左袒爲劉氏。太尉行至，將軍吕禄亦已解上將印去，太尉遂將北軍。」
[6]「定策」二句：此蓋言事變之成，楊崇伊請慈禧訓*之功最著也。按楊崇伊於八月初三日上密疏請慈禧訓*，曰「風聞東洋故相伊藤博文,將專*柄。伊藤果用,則祖宗所傳之天下,不啻拱手讓人」云云，是以即夜慈禧回宮發難。按楊氏久爲后黨，前亦多次上疏議論變法，文廷式之罷去即楊氏之功也。又楊氏數來往京津，慈禧及榮祿、袁世凱閒密謀，楊氏亦多與焉。定策：猶定册，凡立天子，書其事于簡策，以告宗廟，後謂大臣擁立天子，此謂慈禧奪光緒權之事。《漢書·韓王信傳》：「……與大將軍霍光定策立宣帝，益封千户。」《清史稿·後妃傳》：「穆宗崩，太后定策立德宗。」青袍御史：此謂楊崇伊。李商隱《天平座中呈令狐令公》詩：「白足禪僧思敗道，青袍御史擬休官」。「凌」一作「如」，義同。
十五句圜夜動搖，繡衣逐捕隸兵驕[1]。杜周刀筆須深刻[2]，陶侃戎衣竟寂寥[3]。坐見刊章收北寺，虛聞對簿就東朝[4]。弋人豈得忘矰繳，尚有冥鴻在九霄[5]。
[1]「十五」句：謂慈禧下詔逐捕維新諸人之夜，或居而見捕，或去而得脱也。《清史稿·德宗本紀二》：「八月……丁亥，皇太后復垂簾于便殿訓*。詔以康有爲結黨營私，莠言亂*，褫其職，與其弟廣仁皆逮下獄。有爲走免。戊子，詔捕康有爲與梁啓超。庚寅，户部侍郎張蔭桓、翰林院侍讀學士徐致靖、禦史楊深秀暨楊鋭、林旭、劉光第、譚嗣同並坐康有爲黨逮下獄。」唐烜《戊戌紀事八十韵》詩：「東海大鰻魚，早驚金鈎脫。深宫含盛怒，鈎黨窮誅滅。罪甚八司馬，一一付縲紲」所言是也。十五句圜：《史記·天官書》：「杓端有兩星：一內爲矛，招搖；一外爲盾，天鋒。有句圜十五星，屬杓，曰賤人之牢。其牢中星實則囚多，虛則開出。」司馬貞索隱：「其形如連環，即貫索星也。」動搖：猶明滅。其星既或明或滅，或實或虛，其人則或囚或出也。繡衣：捕亡之人也，《漢書·百官公卿表上》：「侍御史有繡衣直指，出討奸猾，治大獄，武帝所制，不常置。」服虔注：「指事而行，無阿私也。」顔師古注：「衣以繡者，尊寵之也。」
[2]「杜周」句：謂有司阿慈禧之意，科維新諸人以重刑也。《清實録·光緒朝實録》卷四百二十七：「八月壬辰……又諭：『刑部奏案情重大，請欽派大臣會同審訊一摺。所有官犯徐致靖、楊深秀、楊鋭、林旭、譚嗣同、劉光第。並康有爲之弟康廣仁，著派軍機大臣，會同刑部、都察院嚴行審訊。其張蔭桓屢經被人倢曧?奏。聲名甚劣。惟尚非康有爲之黨。著刑部暫行看管。聽候諭旨。至康有爲結黨營私。情罪重大。業將附和該犯之徐致靖等交部嚴訊』。」《清史稿·德宗本紀二》：「八月……甲午，楊深秀、楊鋭、林旭、劉光第、譚嗣同、康廣仁俱處斬。」杜周：《史記·酷吏列傳》：「杜周者，南陽杜衍人。……周爲廷尉，其治大放張湯而善候伺。上所欲擠者，因而陷之；上所欲釋者，久系待問而微見其冤狀。客有讓周曰：『君爲天子決，不循三尺法，專以人主意指爲獄。獄者固如是乎？』周曰：『三尺安出哉？前主所是著爲律，後主所是疏爲令。當時爲是，何古之法乎？』」
[3]「陶侃」句：哀宫變既生，無人能清君之側也。按康有爲《戊戌八月國變記事》詩其四：「南宫慚奉詔，北闕入無軍。抗議誰曾上，勤王竟不聞。更無敬業卒，空討武曌文。痛哭秦庭去，誰爲救聖君」亦是此意。又按康有爲《到倫敦館於進步黨魁前海部尚書柏麗斯輝子爵子爵代請於英廷扶救復辟議院開議進步黨人數少十四人以英使竇納樂惑於吾外部之誣言也遂去英》詩：「秦庭空痛哭，晉儀自紛紜。……陳恒誰得討，武曌亦能君」，梁啓超《去國行》詩：「我來欲作秦廷七日哭，大邦猶幸非宋聾」，則欲借英、日之軍以靖難也。陶侃：《晉書·陶侃傳》：「暨蘇峻作逆，京都不守，侃子瞻爲賊所害，平南將軍溫嶠要侃同赴朝廷。……侃妻龔氏亦固勸自行。于是便戎服登舟，星言兼邁，瞻喪至不臨。五月，與溫嶠、庾亮等俱會石頭。……諸軍與峻戰陳陵東，侃督護竟陵太守李陽部將彭世斬峻于陣，賊衆大潰。峻弟逸復聚衆。侃與諸軍斬逸于石頭。」
[4]「坐見」二句：謂維新諸人既下獄，不待對簿於東朝即斬也。《清史稿·楊鋭傳》：「鋭既下獄，自揣實無罪，謂即訊不難白，次日，遽詔與光第等同弃市」，又《清史稿·劉光第傳》：「未一月而禍作，光第自投獄。臨刑，協辦大學士剛毅監斬，光第詫曰：『未訊而誅，何哉？』令跪聽旨，光第不可，曰：『祖制，雖盜賊，臨刑呼冤，當復訊。吾輩縱不足惜，如國體何！』剛毅默不應，再詢之，曰：『吾奉命監刑耳，他何知？』」又唐烜《戊戌紀事八十韵》詩：「劉子木訥人，忽發大聲詰。何時定爰書，何人爲告密。朝無來俊臣，安得反是實。抗辯語未終，群隸競牽捽。但聞官人言，汝去不得活」皆可證。刊章：《後漢書·黨錮傳·張儉》：「鄉人朱並，素性佞邪，爲儉所弃，並懷怨恚，遂上書告儉與同郡二十四人爲黨，于是刊章討捕。」李賢注：「刊，削。不欲宣露並名，故削除之而直捕儉等。北寺：東漢監獄，主鞫禁將相大臣，署在宫省北，故名。《後漢書·千乘貞王劉伉傳》：「嘉平元年，遂收颯送北寺獄。」《後漢書·陳敬王劉羨傳》：「詔檻車傳送愔、遷詣北寺詔獄。」對簿：猶受審。簿，獄辭文書，受審時據狀核對，故稱對簿。《史記·李將軍列傳》：「大將軍使長史急責廣之幕府對簿。」東朝：漢長樂宫在未央宫之東，故稱。《漢書·灌夫傳》：「嬰鋭爲救夫，……乃匿其家，竊出上書。立召人，具告言灌夫醉飽事，不足誅。上然之，賜嬰食，曰：『東朝廷辯之。』嬰東朝，盛推夫善，言其醉飽得過，乃丞相以它事誣罪之。」顔師古注引如淳曰：「東朝，太后朝也」，則此或謂就慈禧而廷辯。
[5]「弋人」二句：謂康、梁雖去，亦不能見容於慈禧，必大索以捕亡也。《清實録·光緒朝實録》卷四百二十六：「八月……戊子……又諭：『電寄榮禄：工部候補主事康有爲，現經降旨革職拏辦。茲據步軍統領衙門奏稱，該革員業已出京，難免不由天津航海脫逃。著榮禄於火車到處及塘沽一帶，嚴密查拏，並著李希傑、蔡鈞、明保、于輪船到時，立即捕獲，毋任避匿租界爲要。』」《清史稿·康有爲傳》：「……復以有爲大逆不道，構煽陰謀，頒朱諭宣示，並籍其家，懸賞購捕。有爲已星夜出都航海南下，英國兵艦迎至吴淞。……亡命日本，流轉南洋，遍游歐、美各國。……屢遇艱險不少阻。嘗結富有會，起事江漢，皆爲官兵破獲，誅其黨。連詔大索，毀所著書，閱其報章者並罪之。」又康有爲《戊戌八月紀變八首》其一：「緹騎蒼黃遍九關，飛鷹追逐浪如山。我橫滄海天不死，猶在芝罘拾石還」，自注：「吾乘英船名重慶者往上海道出芝罘泊船，吾登岸徜徉拾石而返登萊青道，彭某奉追電時登輿往膠，到膠省電急返烟臺，而吾船已行矣。乃名驅逐水雷艦飛鷹鐵艦來追，以乏煤，中道返」亦是大索之證。弋人：喻捕亡之人。冥鴻：喻康、梁也。揚雄《法言·問明》：「鴻飛冥冥，弋人何篡焉」，李軌注：「君子潜神重玄之域，世網不能制禦之。」矰繳：《史記·留侯世家》：「歌曰：『鴻鵠高飛，一舉千里。羽翮已就，橫絕四海。橫絕四海，當可柰何。雖有矰繳，尚安所施。』」裴駰集解引韋昭曰：「繳，弋射也。其矢曰矰。」
斬關空復破盧罌[1]，身有靈符辟五兵[2]。即夜珠襦臨武帳，平明玉貌去圍城[3]。甘泉豹尾縈*夢[4]，滄海鴟夷變姓名[5]。緤馬閬風應反顧，高邱無女涕縱橫[6]。
[1]「斬關」句：謂逐捕之人空入康、梁之家而未得其人也，其事見前注。《漢書·趙廣漢傳》：「發長安吏，自將與俱至光子博陸侯禹第，直突入其門，廋索私屠酤，推破盧罌，斧斬其門關而去。」顏師古注：「盧所以居罌，罌所以盛酒也。」
[2]「身有」句：謂康、梁預知事變，避禍而去，故未遭兵禍，如佩辟兵符然。按戊戌事變前夕，光緒帝嘗發密詔於維新諸人。詔有二，其一已見四章注[3]，其二由康有爲所得，蓋密令其出都也。其文曰：「朕今命汝督辦官報，實有不得已之苦衷，非楮墨所能罄也。汝可速出外，不可遲延。汝一片忠愛熱腸，朕所深悉。其愛惜身體，善自調攝，將來更效馳驅，朕有厚望焉。特諭。」或言此經竄改而成，然按年9月27日《字林西報》：「聞本月初二日，皇上曾密詔康有爲作速出都，此間怨家太多，不宜久處」及康有爲《戊戌八月紀變八首》詩其一注引梁啓超語曰：「先生以八月初二日奉朱諭出京，初四日復由林暾谷京卿傳口詔促行，初五日遂行，初六日而難作」，則其大意尚確。此事詩人多有記之者，如康有爲《戊戌八月国变记事四首》詩其四云：「南宫慚奉詔，北闕入無軍」，梁啓超《壯別》詩：「翼翼酬衣帶，冥冥慎網羅」，曹元忠《詠史》詩其三：「衣帶枉承宣室詔，軍符誰發羽林兵」，趙熙《望海潮·用淮海韻題南海戊戌與雪庵絕筆書》詞：「當年衣帶，如今禾黍，囚堯忍夢東華」皆是。靈符：即辟兵符，《三国志·魏書·董卓传》：「布誅肅」裴松之注引王沉《魏書》：「輔恇怯失守，不能自安。常把辟兵符，以鈇鑕致其旁，欲以自彊。」「身有」一作「早佩」，後者義較長，見其得預言也。
[3]「即夜」二句：謂慈禧夜歸禁城，遣人追捕，而次日平明康、梁已出城矣，事見六章注[2]、七章注[4]。《漢書·霍光傳》：「光即與群臣俱見白太后，具陳昌邑王不可以承宗廟狀。皇太后乃車駕幸未央承明殿，詔諸禁門毋內昌邑群臣。王入朝太后還，乘輦欲歸溫室，中黃門宦者各持門扇，王入，門閉，昌邑群臣不得入。王曰：『何爲？』大將軍跪曰：『有皇太后詔，毋內昌邑群臣。』王曰：『徐之，何乃驚人如是！』光使盡驅出昌邑群臣，置金馬門外。車騎將軍安世將羽林騎收縛二百餘人，皆送廷尉詔獄。令故昭帝侍中中臣侍守王。光敕左右：『謹宿衛，卒有物故自裁，令我負天下，有殺主名。』王尚未自知當廢，謂左右：『我故群臣從官安得罪，而大將軍盡繫之乎。』頃之，有太后詔召王。王聞召，意恐，乃曰：『我安得罪而召我哉！』太后被珠襦，盛服坐武帳中，侍御數百人皆持兵，期門武士陛戟，陳列殿下。群臣以次上殿，召昌邑王伏前聽詔。光與群臣連名奏王，尚書令讀奏曰：『……陛下未見命高廟，不可以承天序，奉祖宗廟，子萬姓，當廢。』……皇太后詔曰：『可。』光令王起拜受詔，王曰：『聞天子有爭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天下。』光曰：『皇太后詔廢，安得天子！』乃即持其手，解脫其璽組，奉上太后，扶王下殿，出金馬門，群臣隨送。王西面拜，曰：『愚戇不任漢事。』起就乘輿副車。……昌邑群臣坐亡輔導之誼，陷王於惡，光悉誅殺二百餘人。出死，號呼巿中曰：『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按：此典絕恰。珠襦：上引《漢書·霍光傳》顏師古注：「如淳曰：『以珠飾襦也。』晉灼曰：『貫珠以爲襦，形若今革襦矣。』師古曰：『晉説是也。』」武帳：陳兵於帳中也。《漢書·汲黯傳》：「上嘗坐武帳，黯前奏事，上不冠，望見黯，避帷中，使人可其奏」，顔師古注引孟康曰：「今禦武帳，置兵闌五兵于帳中也」。玉貌：謂康、梁也。《戰國策·趙策三》：「魯連見辛垣衍而無言。辛垣衍曰：『吾視居此圍城之中者，皆有求于平原君者也。今吾視先生之玉貌，非有求于平原君者，曷爲久居此圍城中而不去也？』」圍城：《清實録·光緒朝實録》卷四百二十六：「八月……戊子……諭內閣：『禁城內外。理宜嚴肅。前經屢次諭令直班官役認真巡緝。近來仍有閒雜人等。任意出入。實屬玩弛。不成事體。所有紫禁城、西苑門、頤和園三處。著步軍統領衙門。遴派官弁。帶領番役。各在宫門外分段巡邏。不准稍有疏懈。其舊有護軍營管理地方。著該統領等嚴飭派出各員弁。認真巡緝。以重門禁。儻再仍舊玩誤。定當查取職名。從嚴懲辦。』」又康有爲《戊戌八月紀變八首》詩其一注引梁啓超語曰：「先生……初五日遂行，初六日而難作，閉城大索」，其二云：「奪門白日閉幽州」，《哭前翰林院侍讀學士湖北提學使黃君仲弢》詩：「頃刻凌晨曙，金鐵飛縱橫。大索城門閉，斷行鐵路停」皆可證圍城之事。
[4]「甘泉」句：謂康、梁雖出奔，仍念念不忘故國故主也。按《清史稿·康有爲傳》：「……所至以尊皇保國相號召，設會辦報，集資謀再舉，屢遇艱險不少阻。嘗結富有會，起事江漢，皆爲官兵破獲」。又觀康、梁去國後詩集，思國思君之作比比皆是，不多録。及至光緒帝崩後，康氏尚有《戊申除夕祭先帝后望海獨立思舊感懷》詩以弔，其二尚有「孤臣死罪慚衣帶」之句，可見十年*夢，盡縈於甘泉豹尾之間矣。甘泉豹尾：《後漢書·揚雄傳》：「又是時趙昭儀方大幸，每上甘泉，常法從，在屬車間豹尾中。」李商隱《少年》：「直登宣室螭頭上，橫過甘泉豹尾中」。甘泉：秦漢宫名。豹尾：天子屬車之飾，崔豹《古今注·輿服》：「豹尾車，周制也，所以象君子豹變，尾言謙也，古軍正建之，今唯乘輿得建之。」
[5]「滄海」句：謂康、梁既出奔，爲避逐捕，乃更變其姓名也。《史記·貨殖列傳》：「范蠡既雪會稽之恥，乃喟然而歎曰：『計然之策七，越用其五而得意。既已施於國，吾欲用之家。』乃乘扁舟浮於江湖，變名易姓，適齊爲鴟夷子皮，之陶爲朱公。」
[6]「緤馬」二句：謂康、梁既出奔，回顧故國，哀無法家拂士以佐其君也。《離騷》：「朝吾將濟于白水兮，登閬風而紲馬。」王逸注：「閬風，山名，在崑崙之上。」緤馬：猶繫馬。又：「陟升皇之赫戲兮，忽臨睨夫舊鄉。僕夫悲余馬懷兮，蜷局顧而不行。」又：「忽反顧以流涕兮，哀高丘之無女。」此以無女喻無賢臣也。「涕」一作「淚」，義同。
柏臺秋氣夜凝霜[1]，白首同歸事可傷[2]。黃犬舊遊迷上蔡[3]，碧雞霸業黯陳倉[4]。敢尋韓客論孤憤，私託湘纍續九章[5]。青史他年有公論，詩成未許下雌黃[6]。
[1]「柏臺」句：謂六君子既已棄市，唯餘蒼涼秋氣，夜夜凝霜也。柏臺：漢御史臺也，此謂六君子棄市之處。《漢書·薛宣朱博傳》：「是時御史府吏舍百餘區井水皆竭；又其府中列柏樹，常有野烏數千棲宿其上」。
[2]「白首」句：謂六人同日爲仇人所害而死，其事可傷也。《世説新語·仇隙》：「孫秀既恨石崇不與綠珠，又憾潘岳昔遇之不以禮。後秀爲中書令，岳省內見之，因喚曰：『孫令，憶疇昔周旋不？』秀曰：『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岳於是始知必不免。後收石崇、歐陽堅石，同日收岳。石先送市，亦不相知。潘後至，石謂潘曰：『安仁，卿亦復爾邪？』潘曰：『可謂「白首同所歸」。』潘《金谷集詩》云：『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歸。』乃成其讖。」
[3]「黃犬」句：哀六人爲*敵所害也。《史記·李斯列傳》：「李斯者，楚上蔡人也……二世二年七月，具斯五刑，論腰斬咸陽市。斯出獄，與其中子俱執，顧謂其中子曰：『吾欲與若復牽黃犬俱出上蔡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遂父子相哭，而夷三族。」
[4]「碧雞」句：謂維新事敗，則國勢益衰，而霸業終不可成矣。碧雞：《史記·秦本紀》：「十九年，得陳寶。」張守節正義引《括地志》引《晉太康地志》云：「秦文公時，陳倉人獵得獸，若彘，不知名，牽以獻之。逢二童子，童子曰：『此名爲媦，常在地中，食死人腦。』即欲殺之，拍捶其首。媦亦語曰：『二童子名陳寶，得雄者王，得雌者霸。』陳倉人乃逐二童子，化爲雉，雌上陳倉北阪，爲石，秦祠之。」
[5]「敢尋」二句：謂監謗甚嚴，雖目睹國變，固不敢彰己之憤，唯託於辭章以弔之也。《清史稿·德宗本紀二》：「八月……癸卯……詔言責諸臣指陳國計得失，其淆亂是非事攻訐者罪之」，《清史稿·康有爲傳》：「……誅其黨。連詔大索，毀所著書，閱其報章者並罪之……凡與有爲往還者，輒以康黨得奇禍」，可見查禁之嚴。韓客孤憤：《史記·老子韓非列傳》：「非見韓之削弱，數以書諫韓王，韓王不能用。於是韓非疾治國不務脩明其法制，執勢以御其臣下，富國彊兵而以求人任賢，反舉浮淫之蠹而加之於功實之上。以爲儒者用文亂法，而俠者以武犯禁。寬則寵名譽之人，急則用介冑之士。今者所養非所用，所用非所養。悲廉直不容於邪枉之臣，觀往者得失之變，故作《孤憤》《五蠹》《內外儲》《説林》《説難》十餘萬言。」司馬貞索隱：「孤憤，憤孤直不容於時也。」湘纍：謂屈原，屈原自沉於湘，故云。揚雄《反離騷》：「因江潭而往記兮，欽弔楚之湘纍。」九章：朱熹《楚辭集注》：「屈原既放，思君念國，隨事感觸，輙形於聲。後人輯之，得其九章，合爲一卷，非必出於一時之言也。今考其詞，大抵多直致無潤色，而惜往日、悲回風又其臨絕之音，以故顛倒重複，倔強疏鹵，尤憤懣而極悲哀，讀之使人太息流涕而不能已。董子有言：『爲人君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讒而不見，後有賊而不知。』嗚呼，豈獨春秋也哉！」此謂哀變憂國之作。
[6]「青史」二句：謂今雖以維新諸人爲國賊，然百年之後，青史自有公論，今爲此詩，記事既真，持論亦正，再無可移易也。雌黃：《晋书·王衍传》：「每捉玉柄麈尾，与手同色。义理有所不安，随即改更，世号『口中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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