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海棠原名三妞儿。她七岁那年,全家因家乡遭灾逃荒到上海,在曹家汇棚户区落脚。有一天,三妞儿和邻近的一群穷孩子在窝棚旁空地上玩耍,虽然她也和其他孩子一样是破旧的衣服,**的小脸,松松的羊角小辫,但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却透出她聪慧的天资,加上麻利的手脚,一蹦一跳、一唱一笑,处处都显露出与周围孩子截然不同。这一切,自然是忙忙碌碌、苦于奔命的人们注意不到的,就是生她养她、看着她一天天长大的爹娘,也因其是个女娃,没过分看重她,只不过觉得她比自己其他几个孩子精明些罢了。
这一切却被不期而遇的一个壮实的中年汉子看在了眼里。中年汉子认真地观察着三妞儿,眼中露出惊喜的目光,好似寻宝人终于发现了埋藏在地下的一块璞玉浑金一样,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久久没有离开。一直到三妞儿和几个孩子玩耍得累了、饿了,一哄而散各回了自家,他才直起身来,认真辨认了所在的地方,然后迈开大步,满脸兴奋地离去。他就是声震上海滩“铁血帮”帮主铁里红。
铁里红出身贫寒,祖藉山东成武。自幼随父兄闯荡江湖,卖艺为生。十二岁那年,他在上海滩和父兄一起误人黑帮。几十年的拼杀争斗,父兄都先后死于非命,而他却练就一身拳脚功夫,靠拳脚打出了自己的地位,被众弟兄推上了铁血帮帮主的位子。
旧时的上海滩,帮派林立,帮派之间互相倾轧,各为钱财、地盘争争斗斗。铁里红从父兄的惨死中看透了黑道上的险恶,自打报了父兄之仇、出了口恶气之后,就产生了金盆洗手、急流勇退的念头。特别是近两年,随着年纪增大,身体多次受伤,心劲、体力已开始走下坡路,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再者,这么多年他也积攒了些钱财,足够下半辈子享用,退出黑道已势在必行,只是在等待一个适当时机。
不久,在十六铺码头的一次帮派火并中,铁里红腰部受伤,于是决定退出帮会,安度后半生。弟兄们再三苦求,无奈铁里红主意已定,任何人劝说不动,他保举周善接替帮主之位,按道上的规矩主持新帮主继位仪式之后,就和帮中的弟兄洒泪而别了。
铁里红退出铁血帮,在本帮会的产业中自选了远离市区的一处清朝官宦人家遗留下来的老宅院居住下来。这处老宅院年代已久,外表虽不起眼,可前庭后院宽敞,东西厢房、上房齐全。尤其是后花园足有五亩大,园中长廊环绕,曲径通幽,假山水池间,两三个小亭子临水而立,错落有致,花草、松柏、翠竹点缀得恰到好处,确是一处养老的好地方。帮里奉送给铁里红一笔数额不小的款子,还要拨给他几个弟兄随身听用。铁里红领了弟兄的情意,收下了款子,但不让原先的几个弟兄侍候,只把一年多前从人贩子手中救下来的、已被兄弟们戏称为“压寨夫人”的雅红带在了身边。
两个饱经风霜的情侣,在这种犹如世外桃源的环境里舒心惬意地生活着。
日子过的飞快,不觉又有年余。帮里不时有人送来珠宝、古玩之类的稀罕东西供其赏玩,铁里红深为弟兄们一直记挂着他而满心高兴。一天傍晚,新帮主周善带着两个弟兄风风火火地赶来,一进门就对铁里红诡秘地直笑。铁里红忙招呼雅红:“沏上好茶,快让馆子里送一桌好菜来,让咱兄弟乐上一阵。”雅红欢快地应声而去。新帮主还没顾上落座,就像变戏法一样,神乎其神地两手在空中划拉了几圈,手中就出现了一个*布包,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边解着布包边自豪地说:“大哥,快看看兄弟们给你弄来个啥宝贝!”*布包解开了,露出一个尺余长、玲珑剔透、栩栩如生的墨绿玉麒麟,尤其是用两颗硕大的金绿猫眼宝石镶嵌的眼睛神灵活现,放射出幽幽的光亮。惊奇万分的铁里红微躬着腰,张大了欣喜的眼睛,急不可耐地大伸着两手,连连赞叹说:“真乃稀世之宝,真乃稀世之宝啊!”
直到门口响起脚步声,铁里红这才把玉麒麟包好收起,招呼着新帮主和随来的两弟兄入座。雅红领来馆子里的伙计将酒菜摆上桌,铁里红亲自斟满酒杯。几杯酒下肚,新帮主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叙说起他们跟踪追夺玉麒麟的经过和探听到的有关玉麒麟的来历。
此墨绿玉麒麟原本是一对,出自于西南边陲。年明朝重臣侯显奉明成祖朱棣之命,做为朝中的专使前去调解榜葛刺与邻国的战争纠纷,使两国终于停战实现了和平。为答谢明成祖之厚恩,榜葛刺国国王亲派专使献上墨绿双玉麒麟。因这对玉麒麟质地上乘,晶莹透亮,雕琢的巧夺天工,当即被封为传国之宝,也就成为以后历朝帝王追逐的目标。
辗转到清王朝同治年间,慈禧太后专*,悉数至宝被放置其寝宫,墨玉双麒麟作为珍爱之宝在她的卧榻上放置多年。因后宫多次失盗,慈禧唯恐这些至宝丢失,才将墨绿玉麒麟和其它一些宝物移到圆明园珍藏。谁曾想咸丰年间英国等八国联*人侵北京,圆明园被焚之一炬,园内珍藏的中国历代宝物被劫掠一空。墨玉双麒麟在这次劫难中被英*的一个下级*官抢到手,这位小^*官当时不知是没有认识到它的真正价值,还是嫌它个大、太重的原因,把它等同于一般银器、玉器、花瓶一起在大街上拍卖’被国内一古董商人买走,得幸没有流出国外。
英*的这位小*官回国后不久,便退役成了珠宝商人。他在查阅《清宫珍宝》的册子时,从文字图案上看到双玉麒麟,这才知道了它的真正价值。当即捶胸顿足,痛恨自己有眼无珠,发誓一定要重返中国,寻回双玉麒麟。可惜他几次潜回中国,耗干了精力,临终也没有寻觅到双玉麒麟的一鳞半爪。小*官弥留人世之际,让其子子承父愿,一定要寻回双玉麒麟。
小*官的儿子记取了父亲不了解中国、盲目找宝的教训,在二十二岁读完大学后,变卖家产筹足资金只身来到中国,经过几番周折拜在一武林高手门下,苦心习武。整整十年的酷暑寒冬,他的武功几乎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也成了彻头彻尾的中国通,同时也结识了几个出类拔萃的同师弟兄。这一年深秋,他认为时机成熟,就带着三个师兄弟踏上了寻宝之路。
一年多的艰难追寻,几经挫折,历尽凶险,终于在次年的深冬抓住了线索。就在一个风雪交加之夜,他们对一个认准的目标下手之时,意外地发觉另有一帮人,也就是铁血帮,先他们一步夺走了双玉麒麟。他带着三个师兄弟尾随追踪到一条小河边上和铁血帮的弟兄相遇,双方不言自明:鹿死谁手、麟归谁有。二话没说就交上了手,打的难分难解。直打到东方透亮,铁血帮已死伤十多个弟兄,对方带的三个人也都倒毙在铁血弟兄的刀剑拳脚之下。新帮主周善借着晨曦才看清这最后一个对手原来是个蓝眼睛、高鼻梁、*头发的外国人。几翻交手已领略到对手武功十分了得,剑法招术和自己十分相似,几次变招都被其稳稳接住。他感到诧异,遂上前喝退自家弟兄,言明要和对方单独交手,一对一见个高低。
二人这一拼,当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新帮主出招迅猛,剑招纵横,对手端凝如山,法规严谨,两人过了十余剑招,谁也不占上风。周善心想:必须用奇招取胜。于是他返身一纵,和对手拉开一些距离,使出家父嫡传的奇招“疾风摆玉树”。使周善吃惊的是对手回敬的竟是自家嫡传的“疾风摆玉树”下九路剑法。周善疑窦顿生,一步跳开,抽剑住手,急忙叫道:“义士住手,敢问师从何人?”对手大约也在疑惑之间,立即收剑,仰首答道:“吾师乃九华山剑法传人周一道是也,想必尔等早有耳闻!”周善闻听此言恍然大悟,对方的剑法乃是早年离家云游、一直没有音讯的自家亲叔父所传,忙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对方打量着新帮主,好长时间没有讲出一句话来。周善朝前方看了看,指着不远处路边的小酒店用抱歉的口气道:
“师兄,为弟失礼,多有得罪,万望海涵!请前面一叙。”小*官的儿子不由得随周善来到酒馆前,敲开店门,进门落座。二人让颤颤惊惊的店主速速备好酒菜,三碗烧酒落肚,又亲近了许多。新帮主又得知了叔父的下落,自然高兴异常。
顷刻之间双方化干戈为玉帛,自然是件幸事,还是周善快人快语,从旁边一个弟兄身上掏出双玉麒麟放在桌上,然后站起来抱拳说道:“今日之事既然是师兄先踩的点,是我等先取到的货,算是功劳各半,一对玉麒麟各得其一,不知为兄尊意如何?”小*官儿子脸上的肌肉颤动了几下,耸耸肩,摊开了两手,算是同意了周善的意见。二人随后和几个弟兄收拾了一下打斗的现场,然后相对抱拳一拱,说声:“后会有期。”各持一玉麒麟出门分道而去。
周善叙说至此,抬头见老帮主默默坐着,似在思索什么,心想自己要说的话已说完,就起身说声:“大哥,兄弟这就告辞了。”铁里红回过神来,起身拦住周善说:“兄弟莫慌,我还有话说。”待他们又坐下来,铁里红慢慢地说:“兄弟,别看轻了你大哥,也休怪大哥多事。我也不是贪得无厌之人,得了这个玉麒麟,还想着那只,而是想着一百多年来洋毛子巧取豪夺,抢走我们中华民族多少珍贵宝物?这对玉麒麟只不过是他们抢夺的千万件宝物中偶然幸存下来的一件,如今难道还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再将宝物拿走,让这对珍宝分离于东西两方?那不显得我们中国人太窝囊了吗?”看看周善已有羞愧之色,铁里红没有再说下去。心想他们师出同门,各取一只也在情理之中,随即缓和了口气,说出了自己要亲自出马、追回那只玉麒麟的打算,要新帮主派人探准那小*官的儿子何时乘船回国,另派几个弟兄搞好接应、配合。周善当时念及同门师兄弟之情又被小*官的儿子秉承父愿、千里追寻玉麒麟的执著而动容,未及细想就将那只玉麒麟交给了对方。听到老帮主谈及国耻,才意识到自己此举不妥,和老帮主相比,自愧莫如,于是爽快地答应了老帮主的要求,即起身告辞离去。